一念关山/一念
于十三下意识喉结滚动,偏开眼睛又挪回来,宁远舟吓唬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,他于十三也不是被吓大的,压根没把他这话往心里去,看他一眼索性直接耍赖似的坐地上了,嘴巴一张就开始跑火车。
“我说老宁这就是你的不对了,大家这么多年兄弟了这你得一视同仁啊,不就是二十鞭嘛,哎呀我知道你心疼我,没关系的你尽管动手,我受的住。”
他当然受的住,他当年初入阿修罗不懂规矩也不守规矩,老堂主明着暗着罚过多少次,宁远舟又跟着陪过多少次,比过宁远舟手里再重再狠的鞭子都不是没挨过,他哪儿又会真怕了这区区二十鞭。
不过既然当初钱昭请罚时,他陪了一跪,今夜罚跪他也不曾阻拦,单论此一行事,只二十,不亏。
二人多年兄弟,宁远舟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憋着什么主意,这次倒是也没拦着他解衣服,收手抱臂听着他胡言乱语,看他手上利索动作。
“从你跪在门外的那一刻起,你应该知道你没资格跟我讲条件。”
于十三心下一沉,难得一时间没还嘴,宁远舟这话加了些重量,不过也只是让他心沉上一沉,他于十三是什么人,是宁远舟指着鼻子骂他,他都能笑嘻嘻的听着,半个字都不往心里去,他只会抽空在心里把钱昭拖出来从头到脚原样骂上一遍。
宁远舟看他又不动了,晃手鞭梢轻轻点他手臂。
“继续脱,才多久没受罚,规矩都不记得了。”
于十三慢慢吞吞十分不情愿的继续解衣服,六道堂那么多规矩,他抬抬手就废了一半,谁还记得哪条在哪条不在,索性一概忘了,他偷瞄一眼宁远舟脸色。
“你好歹让我留一层吧,你说万一美人儿有急事找你,看见我这……你这……多不合适啊,你说是不是。”
宁远舟手上加了点力道甩在他手臂上。
“你不是已经跪的人尽皆知了?这会儿想起来害臊是不是有点太晚了,于十三,今天这顿打,凭你今天再怎么舌灿莲花天花乱坠,你都逃不过去。”
宁远舟说完也不看他,抬手把鞭子扔到于十三身后的空地上,转身回了书架旁取出一个木盒,打开来看,是一条二指宽阔,尺长有余,通体纯色无丝毫硬件配饰的革带。
一看就是专门定做的。
于十三一时间心都提了起来,恨不能把鞭子捡回来塞宁远舟手里,他眼睁睁看着宁远舟将革带在手中缠了一圈,转过身朝着他走过来,眼看事情再无半点转圜余地,终是认命闭眼,略显暴躁的将里衣一同脱下丢在一旁。
他学过熬刑,自然也认得这东西,六道堂内挂的一排刑具他皆是不惧,毕竟再怎么熬刑也只是往死里折腾,而不是往死了折腾,他唯独怕这一样。
革带在一众刑具中只能排得上末流,小错挨不上,打错用不着,毕竟他们受罚都是鞭子起步的,他很多年没有尝过这个了。
他带了些赌气,调整方向背对宁远舟,大有一副你有本事就打死我的架势。
宁远舟也不跟他废话,甚至不罗列他的罪状,抬手就打。
革带上身,不及鞭子痛感沉重且尖锐,却也每一下都落的结结实实,沉闷钝痛封锁在每一处伤痕里,再跟着后续落下的一起发酵,密密麻麻的膨胀,连成一片。
没有错处,没有数目,有的只是接连不断的革带声响,以及摇晃的身影,和不曾出口的痛呼。
停手时已是二十有余,自肩至腰,皆是斑驳青紫,偏生两人皆不开口,于十三伸手顺了顺有些粘在一起的发丝,略略喘匀了呼吸便再次跪直。
宁远舟抬手再落,仍旧没有丝毫留手,叠着上一轮的印记,层层印过,于十三右手收紧,指尖近乎嵌进掌心,左手握拳,食指紧紧抵在唇上,压制颤抖,竭力维持跪姿。
一轮又过,于十三将左手撤下来,大口呼吸着,他不必看也知道如今的身后,虽然不及钱昭那般血腥刺目,却也定然,青青紫紫,再无一点可堪下手之处。
“老宁啊,差不多了吧。”到底是于十三扛不住先开了口,趁着停手时间微微侧头看宁远舟表情,看他仍旧不像是有缓和的样子,又转了回来。
“兄弟一场,情分还在你就给我个痛快点的,实在不行你给个准数,这总可以吧?”
宁远舟一下重手算是回了他的话。
“没有数目,你觉得我找茬也好,泄愤也罢,就是没有数目,不想挨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出去,我绝不拦你。”
于十三在心里又骂了钱昭一顿,顺便稍带了几句宁远舟,手上不留情面,嘴上也不留情面,偏生他如今戴罪之身犹如鱼肉,半点反抗不得,终于认清形势的于十三沉默着垂了头,再不发一言。
革带再落时,于十三恍如换了一个人,双手握拳垂在身侧,呼吸也调的很低,身形除了轻微起伏,再无异响异动,三轮过后,宽阔脊背已尽是血痕,革带上都沾染了不少。
宁远舟从腰间拿出绢布,慢慢擦拭,看了眼动也不动的人,伸手按榻于十三的肩膀。
“你这背上也没什么好下手的地方了,换个位置吧。”
于十三丝毫不做反抗,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从善如流的俯下身,双手撑地,开口声音一如既往。
“需要去衣吗?宁堂主。”
宁远舟听到他改了称呼, 也只是掀了掀眼皮,革带隔着布料落在身后位置,声音沉了些,痛感却远远超过之前所受。
于十三彻底闭上了眼睛,指尖微屈,牙关紧咬,半点声音都不肯发出。
他其实是怕痛的,或者说是个人都会怕痛,只是要进六道堂,熬刑只是入门的课程,若是这一关都过不了,便不需要再说以后,他原是不愿意的,只想着闯些祸事撵出去过点清闲逍遥日子算了,可偏偏,身边不知何时多了宁远舟。
陪他罚跪,陪他受刑,陪他挨老堂主的鞭子,半句怨言都没有,甚至事后帮他上药的还是宁远舟,一问就是。
“我从几岁的时候就跟着堂主了,一点皮肉伤而已,挨惯了不碍事。”
怎么会只是皮肉伤,那伤他自己也承了一份,有多痛有多难挨他怎会不知,可宁远舟于他面前从未有过半个字怨言。
自那时起,他便认了这个兄弟,也认了这个兄长。
他并不知他到底做了些什么惹宁远舟动火,只是既然他要给,不论是惩罚还是他这条命,他皆可拿去。
革带一路向下到交接位置,于十三才多了几分哼声,宁远舟仍不饶他,革带直直压至膝盖内侧,才原路折回,于此,已是一百有余。
将将停手的空档,门忽然被推开了,钱昭去而复返,竟是连衣服都没换,目光扫过于十三身上的伤,几步上前直接跪了。
“请罚是我的主意,十三并不知情,罚跪也是我的主意,他是被我拖来一起跪的,主责在我,他……他还有多少罚我一并替他受,头儿,十三真的不能再挨了。”
宁远舟错开半步,眼中并无多余神色,侧目看了一眼于十三,下巴轻扬。
“你问他啊,问他要不要你替,问他要不要跟你走。”
于十三姿势都没变动一下,更没分半个眼神给他。
宁远舟眼神从于十三身上转回到钱昭身上。
“也行吧,反正我也打累了,还有十下,打完你就可以带他走。”
钱昭看着眼前宁远舟递过来,血渍斑驳的革带,承接的手,有些许颤抖,侧过脸又看了一眼于十三身上的伤,最终也只是双手捧着。
“头儿,我愿意替他,五倍十倍都可以。”
宁远舟只垂眼看着他,不接东西也不接话。
“他挨的是这个,你挨的,可是鞭子。”
钱昭停顿片刻,仍是开口。
“我愿意替他。”
宁远舟看他良久,伸手拿回了革带。
“都说了打累了,先记着吧,下回犯到我手里,再一并跟你们清算。”
钱昭等宁远舟走了,红着眼睛去扶于十三,于十三跟没骨头似的直往他怀里倒,钱昭顾不得其他,一把扯了衣服给人裹了起来。
“好兄弟啊,好兄弟,扶我一把,嘶……老宁下手也太狠了,钱昭哥哥你走慢点,我这还带着伤呢。”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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